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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疼儿子半辈子,却把遗产给了女儿”:我的偏心爸妈,令我悔恨终生……

甘北 甘北 2020-08-31

本文作者:甘北

首发公众号:甘北


我叫姜仲瑜,我的爸爸老姜,22岁娶了我妈。
随后的十年,他们一直在全国各地奔波,收集了无数中西秘方,只为怀上一个孩子。然而,天不遂人愿,妈妈的肚子始终不见动静。
终于,1988年,他们放弃了奔波,从福利院抱养了一个四岁孩子,为他取名为姜义。谁料姜义抱回来的第二年,妈妈就怀上了我……
街坊邻居说,爸妈没有子女缘,姜义却有兄妹缘,这才带来了我。
爸妈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。
在他们看来,姜义就是福星,既给了他们两次做父母的机会,又给了我生命。
为此,“感恩姜义”成了我们家的家训。什么好吃的、好喝的,通通要先给哥哥再给我。
那些话我都听得起茧子了:“哥哥是我们家的福报,对哥哥好,就是为自己积福。”
小孩子懂什么福报,小孩子只知道“谁对我好,我对谁好”。
姜义对我非常非常好。
据妈妈回忆,小时候我的屎尿,都是姜义帮忙把的。邻居家的小孩欺负我,姜义二话不说就扑上去帮我打架。
最初那几年,我就像一条跟屁虫,日夜跟在姜义身后,哥哥长、哥哥短地叫唤。
我的哥哥叫姜义,曾是一件很令我骄傲的事。
直到街坊四邻的孩子们一天天长大。
不知哪一日起,大家开始叫姜义“野种”。
关于姜义的来历,孩子堆里众说纷纭。有人说,姜义是没人要的野种,一出生就被丢进垃圾桶里。还有人说,姜义是个灾星,把自己亲爸妈给克死了。另有一些更龌龊的说辞,说姜义是爸爸跟外面的野女人生的……
姜义跟他们爆发了几次不大不小的冲突,随后,他被彻底孤立了。
顺带被孤立的,自然还有我。
六岁的一个下午,我好端端地走在巷子里,突然就被人揪住了小辫子,一群早就埋伏好的孩子冲出来,笑嘻嘻地冲我扔石子,把我推倒在地,然后一窝蜂跑掉……
我大哭着回家。姜义说,他去找他们理论。
我又羞又恼,一股子恶气无处发泄,竟冲姜义喊道:“都怪你!都是你害我被打!”
那时姜义12岁了。12岁的孩子,会伤心了。
我至今还记得姜义的眼神,他先是怔怔地盯着我,随后垂下头去,像挨了一记闷捶,默默地走回自己房间。
从那一刻起,属于我们兄妹的联盟,不再牢不可破。 
孩童们的拉帮结派,从来没有中间地带,只能“有他没我,有我没他”。于是几个星期后,渴望玩伴的我,悄无声息地倒戈了。
为了讨好新团体,我甚至刻意出卖姜义。
我泄露他的小秘密:“他每次吃完饭,还要吮手指,不信你们看他的大拇指,又扁又亮……”
为了力求生动,我还当着姜义的面模仿起来……
大伙儿哄堂大笑,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,看,我终于被新团体接纳了呢!
姜义失望地看着我,什么都没说,垂头丧气地走回了家。
从那以后,姜义变成了独行侠。
每个小孩都害怕被孤立,所以我们联合起来,孤立了姜义。
孤独的姜义走路不怎么抬起头,佝偻着,像个小老头。
那时我还太小,不懂这孤独里,还有一种叫“自卑”的东西在作祟。
我只是隐隐察觉,姜义变得沉默寡言,变得低声下气,变得唯唯诺诺。
餐桌上,我们的筷子碰到一起,姜义总是触电一般地闪回去,再也不敢夹我喜欢的那道菜。他甚至再没跟人起过冲突,再有人叫他“野种”,他只当没听见,默默地从骂声中走过…… 
爸妈察觉了什么,明里暗里追问过我们,可不管我还是姜义,都默契地保持了缄默。孩子们的恶是无根无据的,但我们却隐约知道,那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。
不光彩的事,不能告诉妈妈。
即便跟姜义决裂并非我本心,我亦只能硬着头皮走到黑。
我不断自我暗示,姜义跟我根本没有血缘,他时常分走我的玩具和零食,我最爱的软糖,妈妈每次都要给他抓一大把。他的性格也古怪,阴沉沉的,一看就很多小心眼……
我不断跟小伙伴们交换着关于姜义的坏话,久而久之,我彻底走到了姜义的对立面。
8岁生日那天,妈妈送了我一双梦寐以求的小舞鞋,刚穿上没多久,就被收拾碗筷的姜义,洒了一脚的汤汁……
天知道我发哪门子疯,情绪瞬间就崩溃了:“你赔,你赔我的鞋……”
具体的细节我忘了,只记得争吵的最后,我脱口而出道:“怪不得大家叫你野种……”
房间瞬间死寂死寂。
爸爸一把就拎起我的胳膊:“谁教你这么说哥哥的!”
我吓得哇哇大哭,眼角余光瞟到一旁角落里的姜义,他形单影只地站着,十根手指纠缠着,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。
妈妈过去抱住了他:“小义,你不要听别人嚼舌根,你就是爸爸妈妈的孩子……”
然而一切都晚了,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破碎了。
也就是那一晚,妈妈跟我讲了姜义的身世秘密。
他是被亲生母亲遗弃的。
他的父亲去世了,母亲改嫁了酒鬼,酒鬼嫌他是拖油瓶,一喝醉就虐待他,把他的头往地板磕,用螺丝刀掀翻他的指甲盖……
他的母亲无力反抗,又不忍心看孩子受这种罪,就连夜买了火车票,把他送到了千里之外的小县城……是生是死,全凭自己造化……
没多久,车站的好心人发现了这个遍体鳞伤的小孩,把他送去了福利院。
再过不久,他就被爸妈领养了。
“你哥是个苦孩子,刚抱回来那会,只有豆丁点儿大。”
“生怕我们再把他扔了,我和你爸干什么,他都寸步不离地跟着……”
“直到你出生,他才渐渐活泼起来,笑得多了,给你把屎把尿,带你出去玩……”
“所以说,你们俩是有缘分的。”妈妈长叹一口气:“等哪天爸妈不在了,哥哥就是你在这世上,最亲最近的人……”
那时候我还小,理解不了那句“哥哥就是你在这世上最亲最近的人”。直至将近而立,痛失双亲,才骤感这话的沉重意味。
然而彼时,我们兄妹之间,已然错过了太多太多……
这些当然都是后话。镜头再回到八岁那年,只有一个呵欠连天的小女孩,带着一个男孩身世的秘密,懵懵懂懂地进入了梦乡。
上天终究是公平的。
他赐予孤独者的奖赏,便是令TA出类拔萃。
因为缺少玩伴,姜义只能把时间放在学习上,他的成绩越来越拔尖,从班上的中游,一路杀到年级前三。谁料,这竟成为了我们兄妹间最深的矛盾。
因为天性好动,缺乏忍耐力,我的学业成绩相当寒碜,动不动就全班倒数,不及格是家常便饭。爸妈便跟天底下的绝大多数爸妈一样,不厌其烦地拿自己的孩子,跟心目中的模范生作对比。
爸妈心里的模范生,自然就是姜义。
那些年里,爸妈几乎一口一句“你看哥哥……再看看你……”。
殊不知,他们对姜义的每一句褒奖,都成了插进我心里的刺。
他听话,他学习好,他年纪小小就会给爸爸倒茶、帮妈妈做家务,给我把屎把尿……他用他的“懂事”,把我衬托得一无是处!
就连邻居婶子都时常跟我开玩笑:“瑜瑜,你好可怜哟,爸妈对你哥,比你这个亲生的还好……”
如此种种,处于叛逆期的我,不禁涌出一个念头:是他,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我的父爱母爱!
我对姜义越来越仇视,不管他做什么,我都觉得那是在装、在演、在博同情。
他想教我做习题,我冷嘲热讽:“对,优等生,就你厉害!”
他给我买零食,我一顿抢白:“切,原本就是我爸妈的钱。”
回头想想,我真不知道自己那些年怎么了。
孩童的恶,横冲直撞,撞得人血肉模糊,也不起一丝愧疚。
因为我的刁难,姜义的那些年,一定过得很艰辛吧。
从初二起,他就主动要求去住校。
妈妈心里过意不去,每到周末都会给他加餐,从奶奶家拿了家养的土鸡,给他炖汤吃。而这一切在我眼里,又变成了偏心,我想不明白,亲生的女儿难道还比不过抱养的男孩?
我跟父母的关系也逐渐恶化。
我成了典型的“问题少女”,逃学、撒谎、打架、顶嘴,无法管教。
11岁那年,爸妈又一次把我贬得一文不值,我竟偷偷地往姜义的单车座椅里,藏了一把尖利的大头针……
第二天一早,姜义刚坐上自行车,就爆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,我得到了极大的报复快感……


这件事带来的直接后果,是爸妈决定将我送去寄宿学校。
用爸妈的原话来讲,他们实在不会教我了,逐渐垫底的学业成绩,和顽劣不堪的脾性,让他们身心俱疲。
那个年代,父母教育孩子,采用的都是最原始最粗暴的方法,一旦出了问题,就只会变本加厉地训斥,又或采用一些超常规的手段,制裁之、打压之、惩罚之。
我得到的惩罚,就是被爸妈送去了本市那间大名鼎鼎的寄宿学校。
学费昂贵,管理严格,升学率高得吓人。唯一的坏处是,一个原本就厌学叛逆的孩子,走进了几乎军事化管理的学校,跟家人的关系基本就宣告破裂了。
老师每罚我跑一次足球场,我对爸妈和姜义的恨多了一分。
公布栏里每张贴一次成绩,我对学习的厌恶就又多了一分。
老师说,从未见过像我这般顽劣的女生,既不敬师长,又不尊父母。我却只在心里冷笑,呵,我又何尝得到过父母、师长的爱?
姜义念初中那会,妈妈怕他不够营养,每周给他宰一只鸡。我如今念初中,被丢到这冷冰冰的寄宿学校里,谁又关心我三餐吃得好不好?
我讨厌这所寄宿学校。
在这里,学生没有任何尊严,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升学。跟我同桌的女生上课看漫画,被老师拎鸡崽似的拎到走廊,在人来人往的目光里,罚站了四个小时。
女生很天真,竟把这一切告诉了父母,渴望父母能为她讨回尊严,结果可想而知,刚接受完学校羞辱的她,被迫又接受了一次父母的羞辱。
大人,不都是这副嘴脸么?
很快,我就开始早恋。
其实十四岁的年纪,懂什么恋爱呢?无非就是贪图新鲜罢了,或许还隐隐藏着对父母的报复吧,总之,我偷偷地跟班上一个男生在一起了。
说来也点背,偏偏是姜义撞破了我的恋情。
那时的姜义已经是南方某知名医科大学生了。他看似什么都不争,永远在谦让,却又好像什么都得到了,得到了父母的爱,也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灿烂人生。
去外地念大学以后,姜义竟像换了个人似的,从前在家唯唯诺诺,老是一副全天下都委屈他的可怜神情,时常被我们小集体形容为“腹黑”、“虚伪”。
后来竟有了一点自信的气质,甚至敢于就某些事,发表自己的意见。
比如我的恋情。那个暑假,我和“小男友”相约逛街,刚好被姜义撞个正着。
我们四目相对,如果眼神能甩刀子,我恐怕早就甩出几百把刀子了,姜义竟没有胆怯!他看了看我,又看了我的“小男友”,半晌才说:“一会你回家来找我!”
我没听错吧?他是什么东西,竟然敢命令我!
晚上,我刚溜进巷子口,就被路灯下的姜义抓个正着。
“你干嘛?想打我吗?”我恶狠狠地道。
“唉……”姜义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,长长地叹气道:“小瑜,你到我房间去,我跟你聊聊。”
他的语气很平静,却又一股独特的力量,那一刻,我好像无法拒绝。
姜义领着我回房间。
他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大箱子,里面竟是我从小到大珍藏的玩具、相册、歌本。
“这些,怎么会在你这里?”
“这不是我收藏的,是爸妈收藏的,我读大学这间房空置了,他们才搬到这里来的……”姜义又道:“从小到大,你都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,什么东西玩了两天就丢,爸妈舍不得扔,全给收起来了……”
这是什么意思,证明他们有多爱我吗?
姜义随手拿起一本相册翻给我看:“你总说爸妈偏心我,但你看看,这么多全家福,爸妈手里抱的是不是都是你,即便我就站在一旁,爸妈的眼神也总向着你……”
经姜义这么一提醒,好像的确是这样。
从这些全家福看来,姜义才更像“外人”。
爸妈搂着我,一家三口紧紧挨着,只有姜义站在一旁,拘谨地拽着妈妈的衣角……
姜义说:“你有没有想过,爸妈对你更严格,是因为你是他们的亲生女儿?”
“爸妈是我遇到的最善良的人,小时候我心思敏感,他们怕我在家没有归属感,就一直向着我,好吃的好喝的都先给我。”
“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得,可我也知道,血脉之情是我所替代不了的……”
那是这么多年来,姜义说得最长的一串话。我默默地听完,很触动,却又禁不住反问,他说的是真的吗?我不确定。
那个暑假,我和姜义的关系缓和了很多。
他时常在饭桌上聊起念大学的事,说丰富多彩的校园活动,说第一次做解剖实验的感受,还输出了一些我那个年纪不可能建立的价值观。
他说,我们都是小城小镇上的孩子,只有走出家门,才能领略天宽地阔,人生的宽度和广度,远比我们想象得更恢弘……
我承认,这些描述让我心动了。
这些年,我一直在混日子,内心却从未获得过真正的平和。姜义说,我本该是翱翔于天的凤,不该因心里的执念折了翅膀,丧失一辈子的作为……
如此种种,令我心胸澎湃。
我甚至偷偷在心里发誓,下学期开始,一定要好好学习……一切俨然就要踏上正轨,直到有一天夜晚,爸爸从外面回来,猛然大发雷霆!
“你这个不要脸的,十几岁就敢谈恋爱,我打死你!”
爸爸狠狠打了我一巴掌,从小到大,他从未打过我,即便从前我骂姜义“野种”,他在盛怒之下都未曾动过我一根手指头。
但这一次,爸爸一耳光下来,几乎把我掀翻在地。
我从未见过如此狂躁的父亲。一米七八的大个子,气得双脚直剁,一张脸憋得通红,一下一下地用拳头捶打自己:“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……造了什么孽……”
是姜义。是姜义告发了我。
我早该猜到的,他假仁假义地跟我亲近,背地里却向父亲告发我!
我被父亲关了近一个星期。而姜义,早在事发之前,就背着行囊回学校了,我连对质的人都找不到,满腔愤怒无处发泄。
我气疯了,那些改过从良、好好学习的决心早抛到了九霄云外,他们不是觉得我堕落吗,我偏要堕落给他们看!
我逃课、打架,加入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社会组织,跟一群不良少年称兄道妹,我用自己的方式,报复着我的骨肉至亲们……
当姜义光鲜亮丽地地做着他的医科大学研究生,我挤破脑袋才进了一所专科学院。从此以后,我们的人生,彻底分野了。
姜义成为了家族的骄傲,爸妈逢人便介绍,这是我们家的长子,我们家的未来,我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。而我,成了一个逆子,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,整个家族溃烂的创伤……
这个家不再接纳我,我也不再接纳这个家。
我的那所大学,虽然学风差到极致,但有一个好处,就是离家千里。
姜义说得没错,外面的世界天宽地阔,人类几千年的文明矗立眼前,令人陡生敬意。之蜉蝣于天地,渺沧海之一粟,造化钟神秀前,我辈何其渺小。
大概是离家远了吧,我渐渐放下了伪装和对抗,去真正地寻求自我、认识自我。我跟几个学姐学长一起创业,我们去服装市场拿货,从网上做到实体店,等到专科毕业,我们的品牌已经小有规模……
创业团队给了我极大的归宿感,我视他们为家人,在学姐、学长身上,我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爱和关注。他们会一遍遍告诉我,我是最棒的,我可以的,每当我遭受挫折打击,是他们把我拽出泥潭,不厌其烦地鼓励我、陪伴我。
我越来越不想回家。
倒是爸妈开始主动求和。爸爸给我打电话,问起我的近况,听说我的生意小有成就,竟然前所未有地夸奖了我:“其实你一直很聪明,从小我就知道……”
这句话一钻进耳朵,我的眼泪就不自觉流下来。
生我养我的亲生父母啊,我跟他们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入僵局的……
然而,迟到了十几年的爱,除了勾起一点点温情和追悔,又还有什么用处呢?
我和我的原生家庭,终究是回不去了。
那几年里,我几乎连过年都不怎么回家。
倒是姜义帮我尽了孝道,平心而论,他还真是个好儿子,从医科大学毕业后,他两年间就攒钱给家里买了房子,还帮爸妈配置了养老保险,我时常看他发一些类似“子欲养、亲不待”的朋友圈,也不知是给我看的,还是给自己看的……
这样也好。有了姜义,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做“不孝女”。
我换了城市,从服装业转行到餐饮业,顺风顺水的事业路,终于栽了个大跟头。
2018年,我和朋友合伙的餐饮店资金链断裂,欠了一堆外债无力偿还,火烧眉毛的节骨眼,合伙人竟然抽刀相向,要求撤资离场……
各类催款信息犹如泰山压顶,压得我每天喘不过气来。那些曾经交好的朋友,人人对我避之不及,就连男朋友都开始落井下石,埋怨我识人不慧、异想天开……
人生的至暗时刻,我在网上挂出了几年经营才买下的那套小户型房子……
短短一个星期间,我领略了什么叫世态炎凉、众叛亲离。白天四处借钱周转,晚上应付中介带来的看房客,直到深夜,筋疲力尽,躺在黑暗里默默流泪。
直到周六的一天,姜义突然给我来了电话,他说他出差,想顺道看看我。
人在极度孤独的时候,是会本能地想念亲情的。我也不例外。我去见了他,甚至专程化了个漂亮的妆,换上了一身光鲜行头。
一顿饭间,我们各有分寸地聊着一些闲话,爸妈的身体好吗,工作怎么样,感情还顺利吗……直到最后,他顺其自然地掏出一张卡,递到我跟前:“这是爸妈给你的,他们有退休工资,这钱也用不上……”
千言万语,尽在不言中。
原来,我一直是被爱着的。
在那个遥远的快被我遗忘的老家,始终有人用自己的方式爱着我。
或许,姜义曾一遍一遍刷过我的微博,又或许用陌生号码加我的微信看我朋友圈,又或许,他一直在向他人打探我的情况……
接过那张银行卡,我知道,早在十几年前就悄悄碎掉的东西,在心里默默复苏了。
18年的中秋,我破天荒地回了老家。
爸妈高兴坏了,光是月饼都买了整整六盒。
还有我爱吃的软糖、糕点、车厘子,满满地堆了一桌子。
我已经28岁了,早不爱喝酸酸乳了,可每次回家,餐桌上一定有酸酸乳的踪迹。
我早已忘了那晚的月色。可我始终记得,妈妈对着月光抹了泪,她说:“小瑜回来了,今年中秋总算团圆了。”
爸妈聊了很多我小时候的事。
说我小时候淘气,为了一根冰棒,跟邻居家的小孩打架,人家抱着石头来追,多亏姜义帮我挡了一记:“那个伤疤现在还在你哥手上呢……”
又说我护食,喜欢吃的东西,打死都不让别人碰。后来爸妈没办法了,买了水果零食,总要优先给姜义留一份……
还说我从前很喜欢姜义,总是哥哥长、哥哥短地跟在哥哥屁股后面,那时候两兄妹亲密无间,不知道后来怎么了……
我一边听一边笑,笑着笑着,鼻尖就酸了。
是啊,我从前很喜欢姜义的啊,就像我从前很信赖爸爸妈妈一样。
后来是怎么了呢?
说到最后,爸爸突然没来由地来了一句:“小瑜,这些年,你在外面受苦了……”
积攒了许久的眼泪,就在那刻汹涌而出。 
我至今时常回味那个夜晚。
家乡的月,家乡的味道,家乡的亲人。我躺在妈妈特意为我晒过的被子上,心里柔柔软软地,多庆幸啊,上天终究给了我机会,让我在有生之年,来得及弥补缺失的亲情。
只是我没想到,上天给的机会,竟如此地短暂。
19年初,我在上海迪士尼,突然接到了姜义的电话:爸妈出了车祸,命在旦夕!
我紧赶慢赶回了家,却还是来不及了。我连双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!
及至那一刻,我才突然明白,这些年我天南地北地飞,自以为放荡不羁爱自由。其实是因为我打心底里就知道,不管我什么时候回家,爸妈都还在。
而如今,一生中最爱我的人,真的不在了。
姜义交给我一本房契,那是老家的旧房子,爸爸在弥留之际,交代了要留给我。还有银行卡里仅剩的八万块,悉数都给了我……
姜义告诉我,爸爸生前的最后一句话竟是:“告诉小瑜,原谅爸妈……”
每思及此,悲痛欲绝。
我开始重新回忆童年的点滴,才发现记忆一直欺骗了我。我一直以为,爸妈爱的是哥哥,但其实被捧在手心的,一直是我啊!
因为爱我,才让我足够刁蛮,因为一双鞋子,就对哥哥拳脚相加。
因为爱我,才让我肆无忌惮,用能想到最恶劣的方式,去报复严厉的父母。
甚至于那个令我深恶痛绝的寄宿学校,何尝不藏着父母手足无措的爱。2002年,每年2万元学费,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讲意味着什么,相信所有人都知道!
我一直惦记姜义吃的土鸡蛋,其实那些年里,家里大部分的钱都用来给我报班、补习,餐桌上根本就没几块肉。那几只土鸡蛋,就是爸妈对姜义的补偿。
一切的一切,我早该参透啊,是什么蒙蔽了我的眼睛?
父母走后两个月,我都躲在家里不敢见人。
姜义,就是唯一陪伴我的人。
我们在悲痛中,反反复复咀嚼往事,每思及一次,我的悔恨就加深一层。
我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:“这些年,你过得,一定也很不容易吧?”
是的,我总是顾影自怜,把自己的悲伤放得巨大无比。
可细细想来,哥哥拿到的人生剧本,明明比我的更艰难十倍百倍啊。
一个被遗弃的孩子,来到了养父母家,小心翼翼地讨好着所有人,从小就抢着做家务,为妹妹把屎把尿。
然而,妹妹背叛了他,她跟别的孩子一起,嘲笑他、孤立他、骂他野种。
他的成绩很优异,但除了一双养父母,没有任何人欣赏这优异。
他一直知道是自己让这个家陷入了尴尬,于是初中开始,就自动要求去住校。
毕业以后,为了报答养父母,他拒绝了一线城市的工作机会,回到了这个四线老家,一肩挑起了这个家的所有责任。
乃至于给我救急的那张卡,都并非爸妈的积蓄,那是他跟同事借来的,嫂子为了这事,还跟他狠狠吵过一架……
哥哥的人生,才是真正的Hard模式啊。
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嫌父母对我不够好,嫌他们给我的爱不够多,可对于哥哥而言,即便受了莫大的委屈,都只能独自消化……
姜义没有正面回答我。他起身道:“饿了吗,我去给你做饭。”
我在他身后说了一句:“对不起。”
他在那瞬僵住了,随即肩膀微微地颤抖。 
“等哪天爸妈不在了,哥哥就是你在这世上,最亲最近的人……”
直到如今,我才懂得这话的含义。
19年底,我举办了婚礼,因为父母都不在了,是哥哥送我出嫁。那天他喝了很多酒,最后竟搂着我的丈夫说:“我警告你,敢对小瑜不好,我不会放过你……”
我突然记起好多年前,哥哥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,可每当有人欺负我,他都第一个挺身而出。这样的哥哥,大概拥有一颗极其渴望亲情的心吧,可是我曾亲手摔碎过他对亲情的渴望。
办完婚礼,我和哥哥特地去拜祭了父母。
哥哥说,爸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,大概就是没亲眼看我出嫁了。
他在爸妈墓前发誓,有生之年,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护我周全。
因为在这世上,我只有这么一个哥哥了,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了……
那瞬间我有点恍惚。哥哥真是一个早慧的人,他一定早就知道,亲情之于我们意味着什么,而我,却花了三十年时间,才领悟一个如此浅显的道理。
从公墓回来,我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。
他突然说了一句:“小瑜,那件事,真不是我告发的……”
说的是我早恋的事。
我笑着冲哥哥做了个“嘘”的手势:“别说了,我早就知道了……”
我早就知道了。
在那个中秋节。我在床底下翻出了哥哥的日记,上面写得明明白白,属于我们的秘密,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讲过。
那本日记里,还夹着一张全家福,底面用铅笔写着:我有家了!有爸妈了!还有妹妹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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